布鲁塞尔的点滴印象
(2009)

布鲁塞尔本身并没有十分吸引眼球的地方,它的魅力,我猜想,只展现给懂得欣赏它的人。

在那里渡过了一个周末,住的是纷乱嘈杂的旅游区。现在回想起来,印象中那里有布满很女性化的“新艺术(art nouveau)”装潢风格的建筑物,楼层空旷的café里常坐着戴眼镜穿黑大衣的知识分子,他们或沉醉于某种讨论中,或者只是望着广场发呆;午夜之后城中心还有许多餐厅坐满了人,街上随处可见喝得醉醺醺的高大北欧人,有许多泰国餐厅;从一下火车就开始在耳边听到各种欧洲语言,店里的服务员至少会说法语、荷兰语、英语三种语言,经常还会说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街上随处可见精致高雅的巧克力屋(chocolaterie)和排着长龙的炸薯条屋(friterie)——因为炸薯条是比利时人发明的,排队买薯条的人手拿一罐啤酒,半个小时之后还没有排到手上的啤酒已经喝完了。对了,比利时的啤酒也是很出名的,早晨8点也可以看到干瘦的老太太一人坐在酒吧里喝啤酒。


关于书店

如果我像一个游客一样游览这个城市,到撒尿小童像前拍张照片就可以走了。在城市中百无聊赖地转了几个圈之后才发现,对于我来说,书店里有比巧克力店更有意义的纪念品(souvenir)。也许这个规律我早该发现,可是每次去旅游又总会把自己当成跟周围人一样的big touriste,生怕有任何遗漏。

布鲁塞尔的新旧书店几乎跟巧克力屋一样随处可见。在城中心的galerie转角处,有一家专卖艺术书籍的书店。那书店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样大,里面沿墙比一人高很多的柜子上及桌面上摆了一圈,还有中间的柜子上也摆满了分门别类的书籍。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种类繁多的艺术类书店。多数是画册,有很多惊世骇俗的当代摄影作品,和一些看不懂也无法分类的画集。也有诗歌配画的适合当礼品或珍藏的精美书籍。在整个书店看了一圈,就花了近半个小时。最后我买了一本《The Story of Art》,是写给普罗大众看的关于艺术的介绍性书籍。书中有一半是印有不同时代的名画的彩页。

每一次旅行,我总会遇到我很需要的一本书。或者应该说,旅游的时候,我有更好的运气找到一本我正好需要的书。这比上Amazon搜索和比较来得更及时和巧妙,更不废吹灰之力。那本关于哲学的挑侃的书,是在波士顿附近的剑桥镇买的,当时准备离开了,抬头看到这本书的封面很有意思,拿起来读发现非常有趣,就买了。后来它在穿越美国的整个旅途启发我思考,把这个旅程变成了一个思考之旅。当我们旅行到美国中西部旅游城市圣达菲(Santa Fe)的时候,在城里瞎逛,在一条偏僻的小路转角处看到有一家很小的貌似卖书的小店,进去后发现卖的是旧书。在店里乱逛,看到柜子上立着一本很大的书,封面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标志,我拿起来翻看,被里面的一张照片打动了,我很想买这本书。翻过来封面一看,原来是Jung,是我一直都想了解(却没有行动)的这位心理学家。当时的我不知道,这本早已绝版的旧书,会成为对我影响最大、最重要的一本书。到了加州之后,在一种几近与世隔绝的环境下我埋头攻读《Man and His Symbols》,发现它跟之前读的哲学概论的某种奇妙联系,它对我感兴趣的几个看似无关联的领域(视觉艺术、文学、心理学、哲学、政治、人类学、考古学等)都有涉及,并向我展示了它们之间的关系。读它的每一天我都在感叹,我都在惊叹。这本书是写给我的,并且安排好在我生命中的这个时候出现,它是在等我,在Santa Fe那个小城等我把它带回家。冥冥之中有种力量,我感觉到它,越来越强烈。

发现《The History of Art》的时候我也有种相似的感叹。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使我意识到“艺术”(视觉艺术)这个领域在我生命中应该有的位置。我观察世界的态度,一种自然的习惯或者姿态,决定了我不是一个画家。艺术对我来说,是一种观察和深入了解“人”的一种重要手段。拥有对图形、颜色的敏感,我便掌握了理解“人”的另一种语言。然而仅此而已。看到一幅画、一件作品时我第一反应提出的那些问题,总是跟人有关——人的性格、心理、情绪等等。一件作品的好与坏有时候可以是很明显的事,可是当我找出这件作品跟作者之间的某种关系,作品的好与坏就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注意力放在跟“人”有关的那部分,技术是否娴熟、是否顺应潮流等层面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它们就像在一个舞台上探照灯照不到的地方,是否存在都没有关系。有这样的思维方式,我想我注定要当的不是画家。

因此这本书的出现就非常之合适。艺术里面的故事,通过艺术的发展去了解人类的发展,这是我最感兴趣的角度。读Jung的书我最感兴趣的也是他通过一些画和童话来揭示人的心理乃至整个人类的发展。了解了该书的作者之后,我更是既欣慰又惊喜,他就著有不少关于艺术和心理学方面的书,还是在这方面的权威。


关于汤马

汤马是一匹红色的骆驼,他的优雅中总带有几分落寞。

第一次见面是在Mont Blanc,Giacomo在那里参加为期一星期的会议,我刚好有时间就去呆了几天。在众多的来自世界外地的物理学家里面,总少不了一些别极的人物。汤马很安静,但是说了几句话,我就对他特有的温和、友好印象深刻。见面的时候我了解到原来他以前是耍杂技的,还在20多年前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就到过中国。这使我对这匹巨大的红骆驼产生了好奇。他津津有味地跟我们讲他当时在马戏团,先是玩扔棒子,后来就升级到玩真人杂技,有个娇小的女人站在他的肩膀上那种,经常晚上都有演出。白天就去上学搞物理研究,晚上就去马戏团耍杂技。我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眼前这个人如此奇特的故事,他又跟我讲他多年前曾乘火车从比利时到中国的事。当时,70年代那阵子,到过中国的人是很少的。当年他长期跋涉,火车不知道坐了多少天,横穿了整个前苏联,才来到中国。在当时像他这样近两米、红头发的白种人,在中国肯定是十分吸引眼球,而且对人身安全也会让人担心。

没想到这一次去布鲁塞尔,我们被邀请到他家去做客。刚下飞机Giacomo就开始尽秘书的责任,给我介绍这两天的行程。他提到汤马星期天下午会去博物馆参观一种巨型自动乐器,完了在他家会有个party,如果我们感兴趣都可以参加。那种所谓自动乐器,其实就是像一个巨型音乐盒,靠读事先刻好的乐谱来演奏。在里昂曾经见过一个,像复合衣柜那样大,正面有许多不同的乐器,只要有个人在后面每隔几分钟“喂”给它新的乐谱,它就会自动演奏出一段轻快的交响乐。汤马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这跟他马戏团的背景很吻合。


后来我们既去了博物馆又去汤马的party。在博物馆我们比事先说好的时间迟了近一个小时——他也不需要等我们。进到展出乐器的大厅,Giacomo转了两圈也不见汤马高大的身影,告诉我说“他已经离开了”。我们都有些失望。后来我们来到大门的地方,打算到别的展厅去参观。我突然扭头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正向乐器展厅走去,他走得很慢还有些瘸,右腿受了伤的样子,上身穿深蓝色毛衣,脖子上围着温暖的橙色围巾,红褐色的头发顶上有点秃。我忙叫住正往另一展厅跑去的Giacomo:“他在那里快叫住他”,Giacomo有些不相信,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了。那人转过头来——果然是他,络腮红胡子的汤马。

汤马见了我,微笑起来有些发窘,他想按法国人的习惯跟我贴脸,可是又想到我不是法国人,犹豫了好一阵子他终于伸出大手来跟我握手——“中国人大概不习惯贴脸的吧?”

汤马带我们在不同的音乐盒前给我们介绍,还说他们等下会演奏所有的音乐盒。它们分布在两个宽敞的大厅,第一个大厅里有三个,靠墙站着,都有一面墙那么大。其中两个比较古老,正面用涂有彩漆的薄木板装潢,上面装饰着很娇气的花边和甜美的美女画像,在正中间位置有三个像木偶一样的木制小人像。其中一个最古老的有超过一百年历史,看得出来涂层有些发黄,左边的木板上已经出现裂纹,正中间上方用一种很花哨的字体写着“Orchestra Moderne”(现代交响乐团)。另一个比较“现代”,没有花哨的花边和美女头像,取而代之的是颜色鲜艳的条形彩灯。音乐响起的时候,这些大红、翠绿、鲜黄的彩灯就轮次亮起来,热闹非凡。


六点刚过,汤马就急着回家,他说约了朋友七点钟,要回家准备烤饼。从博物馆出来有好几段台阶要下,他总是走最近的路。我们心不在焉地在四周溜达张望,他却一心一意地赶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很快被我们追上了。他一瘸一拐下楼梯的身影看了让人有些伤感。

钻进汤马又矮又小的黑色矫车,我坐在蜷着腿、缩着脖子的红骆驼旁边,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笑。真不明白他干嘛给自己买这辆小号的车。

小黑车在布鲁塞尔石头铺就的小路上颠簸了好一阵子,在一座古旧的楼房前停下。木制的大门长有好多裂缝,门锁上有复杂的老式装饰。来到二楼他的家门前,汤马找锁匙的时候我屏住呼吸——我对汤马的家充满了好奇:会不会像马戏团的帐蓬一样摆满了好玩的东西,收藏有自动音乐演奏器一样的破旧而喜庆的家具?

他一把门打开我迫不及待地往里张望,正对入口处挂有一块长长的暗红色麻布,穿过这半透明的屏风隐约可以看到对面墙边是厨房。他把我们让进门安置在屏风后面的沙发上,就自己忙着准备烤饼了。我发现这宽敞的房间除去角落里的厨房,看起来像是一间画室,或是音乐家的工作房,就是不像单身汉的家。屏风后面的一张黑色双人沙发很旧,沙发往里有一张厨房用的桌子,下面是用大小不一的木箱子搭起来的,当作桌面的一块深灰色木板用豪放的笔触涂着黄色和绿色的油漆,是温暖的印象派。汤马就在这张桌子后面的狭小空间准备晚餐,他一面着急面浆怎么看起来这么稀,一面张罗给我们倒饮料。不大的墙上挂着各种规格的平锅、铲子、勺子,一只摆放盘子的架子搁在几本书支起来的木板上。

房间的左边,两只巨大的窗户下,有一张圆形的桌子,几张椅子,以随和的势态摆放在那里,可以坐也可以不坐,连“快请坐”的友好压力都没有。桌子的一侧,跟厨房呈对角线的角落,有一只放乐谱的架子。靠门口这边墙边,则放了一张很旧的柜子,上面杂乱地堆放着很多书、纸张,很像学校废弃的办公室里积了很多年的无人认领的东西。

两只大窗户间狭窄的墙壁上挂了尺寸不一、风格迥异、画框材质不同里的三幅画,它们呈直线从上而下排下来。主人放置这三幅画直率的态度流露出的可以说是一种憨厚朴实,也可以说是一种沉默的反抗和坚持。

最上面一幅画好像是海上渔船的风景画,记不太清楚是因为这是唯一一幅一看就明白的画。中间那幅是热带雨林的风景,画面右边墨绿色的丛林中有一只粉红色的奇异动物,左边在树林外面更光亮的背景下则是胡乱涂就的无法辨认的一团黑色——或许是一个黑人,但更像一只怪兽,或是魔鬼。我很想问汤马这幅画有什么好——除了颜色亮度左右平衡外,还有什么可以吸引任何人去买这样一幅近似鬼画符的画呢。好在我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我很快被最下面一幅画吸引住。如果说第二幅画还可以看出是一片树林中的景色,第三幅则纯粹是白纸上一堆混乱的铅笔痕,怎么看也没有形成任何形状。

我悄悄问Giacomo这是什么,他做了一个“莫明其妙”的表情,我只好皱着眉头继续琢磨。这时汤马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看出来了没有,最后一幅画?”我说:“呵呵没有……”他说:“站远一点。”我离开几米远,又尽量把眼睛眯起来使画面模糊,发现那些铅笔痕好像组成一团圆圆的什么东西,可还是看不出来是什么。

“那是一束插在花瓶里的花。”汤马揭谜底了。

我跟Giacomo交换了一个惊异的表情。


两个星期之后的一天晚上,我已经回到里昂家里,像往常一样在网上瞎逛,无意中眼睛触到一张奇怪地熟悉的画。很小的画面里有翠绿色的奇异植物,左边光亮处是一个黑色的人影,他脖子上缠着一条蟒蛇,右边墨绿色丛林中有一只粉红色的巨鸟,放松地伸展着翅膀。画的颜色如此艳丽,以至在很小的画面都可以感受到它鬼魅一样的吸引力。十多天前我从汤马家里那幅潦草的复制品根本无法体会到这种美。我很想把这幅画寄给他,可是又想没有这必要。对汤马来说,那幅鬼画符一样的廉价复制品已经可以给他一样的美的享受。正如他可以看到我们都看不到的美丽花朵。


汤马的朋友很快就到了。一个带牙箍穿康威布鞋的金发荷兰小伙子,一个讲流利英文的巴黎男人跟他的墨西哥裔的美国妻子。我们坐下一边吃着带新鲜水果夹心的香喷喷的烤饼,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汤马的朋友都友善而随和,说起话来发现这些人都曾经在不同的国家居住过,性格开放、见识广博,态度却是难得的谦和、亲切。

谈话间汤马说起自己的钢琴,他就带着大家到他的另一间房间去看那件新弄来的古旧家具。我也睁大了好奇的眼睛跟着大伙往里走。另一个房间比第一个房间稍微小一点,一进去就感受到一种很特别的氛围。虽然他当时还没有开始播放爵士唱片,壁灶也没有燃起木柴,更没有弹奏那台断弦的钢琴,可是那种奇特的氛围是如此浓郁地弥漫在我们周围,使我迷失在一个很古老很深远的地方。那是暗红色的,温暖的,静谧的,很汤马的气息。

现在想来,那种气息也许来自于窗边垂挂的厚重红色天鹅绒窗帘,还有墙上高高垂挂的两块长方型布料,一块灰底带深蓝色花纹,另一块灰底带枣红色花纹,两种不同颜色、花纹的布料配在一起那么协调,像它们从生出来就应该在一起,在汤马的房间里。

在房间另一边那个真正的壁灶旁有一堆木柴,柴堆旁立了一只灰乎乎的像是木桩的东西。乍一看是一块更大的柴火,走近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雕像,雕的是一个断手断腿的女人,身上到处是裂缝和虫蛀的破洞,连脸上也因为裂缝太大太多而无法辨认表情。隐约可以看见她右手放在胸前,手掌在手腕处断掉,腿部断在膝盖以上。

我好奇地指着她问汤马:“这也拿来当柴烧的吗?”

“哦,别担心,放在那里没关系的,不会被烧坏的。”显然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朋友们也转过身来望着这尊木桩一样的雕像,他继续介绍说:“我爸特别喜欢逛旧货市场,当他发现了好东西就会拍下照片发给我,如果我看了喜欢他就给我买下来。这屋里的家具全是我爸帮我在旧物市场里找的。后来家具都齐了,我告诉他,我想要一件特别漂亮的东西——只要一件就够了,作为我的收藏放在家里。他就给我找了这个,他很了解我的风格,我一看就很喜欢。当时他在旧货市场找到她的时候这雕像被人涂了鲜黄色的油漆,我花了不少钱找人把油漆刮掉,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朋友们都绕有兴味地欣赏着这尊灰色的雕像,纷纷赞美。我什么赞美的话也说不出来,跟她一样沉默着。心里十分庆幸他没听明白我问的话。

汤马很有兴致地继续往下说:“听说当时还在油漆下面发现了一层镀金,可是后来给我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了,可能粘在油漆上弄不下来了。”

“可怜的汤马,你被人骗了!”巴黎男人开始开他的玩笑。

“对啊!刮油漆的都发财了,你还拿着这根木头穷开心。”荷兰男生也配合着。

“哎,所以她的右手不见了!肯定是金做的。”

“对啊,本来两条腿也都在的,到汤马手里就只剩这些了……”

汤马跟着大家一起笑了。


当时跟我一样沉默的还有Giacomo,他听清了我问汤马的那句话。几天后说起这件事时他说:“那尊雕像现在都那样,涂上黄色油漆的话,真难想象谁会看得上眼……”对啊,而且还是“特别漂亮的东西,一件就够了”。

听了汤马的介绍之后,我仔细端详了眼前的这段木桩似的女雕像。细看之下,她有一种老房子里的沧桑,在日晒之下弥漫灰尘和烂木头气味的静谧,藏得很深的跟过去某段回忆有关的、纠缠不清、难以描述的某种气味、某种情绪。这的确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但我不会想到用“美”去形容。


大家都喜欢这个房间,我们便把盘子和酒杯搬到这边的茶几上,刚好两边有两张沙发。我注意到其中一张沙发一边是用两本黄页垫起来的。另一张“沙发”上铺着枣红色的毛毯,下面塞满了参差不齐的被子、毯子。靠近茶几的墙边立着两个巨大的书柜,及人头高的一排是CD,其实便全是书。坐下没多久汤马就给我们介绍他收藏的珍贵书籍——也是在旧货市场找的。他最为自豪的是一套20年代出版的意大利旅游向导。

“这套书最教人称奇的地方在于它全由照片组合,在这些景点的每一个角落都配有黑白照片,所有的地方都有!”

他拿了其中西西里那本给我们看。

“在意大利的时候,我常常拿上这本书到那些教堂里去参观,”我想起来Giacomo说过他在意大利住过一段时间,“如果要问路只要指着照片问就可以了,没有语言上的问题。呵呵,那些人都以为我疯了,拿着本这样的书到处走……”而且还是个近两米高的红头发骆驼。

“这么久以前的照片还有用吗?”

“有啊,这些文物建筑改变都是很小的。”他看了一会儿书又道,“这也是乐趣之一,拿着照片上的风景、人物跟现在的意大利作对比,感受一个世纪的变化。”

我接过传过来的书看了几眼,纸张发黄很脆弱的样子,我不敢多翻就还回去了。


喝了几杯酒之后大家都舒服地坐在爵士乐中,初次见面的拘谨因为性格的投契和一种笼罩着整个房间的亲切,早已被轻松的谈笑话取代。我拿着一把有半米长的大刀锯一只西班牙生火腿,给大家当下酒菜。坐在沙发靠墙处的汤马望着Giacomo问:“你会学中文吗?”

“肯定会的,不过现在得先学法语。”Giacomo坐在我旁边的一张转椅上扭来扭去。

“嗯…… 我想,如果我跟一个遥远国度的人结婚的话,我一定会学那门语言的……”

汤马也许有点醉才会自己提起这个话题。他好像没有女朋友,总是一个人独处。至于他对感情的看法呢,男人之间也不会讨论这样的话题——他们不像女孩子,只要在一起就很自然地会互相问起。汤马的这一面在我们看来总有些神秘,经过今天晚上在他家里所见所闻,他好像已经高于“谈情说爱”这样的话题了。可一直以来,在我眼里他孤独的身影总有点落寞。我马上又想起他说的“我想要一件特别漂亮的东西,只要一件就可以了”。


美国女人说汤马是个有品味的男人。虽然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可是我闭口不语。“有品味”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实在显得太俗媚了。可我又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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